來源:中考網(wǎng)整合 2011-11-15 16:44:22
卻說比丘國君臣黎庶,送唐僧四眾出城,有二十里之遠(yuǎn),還不肯舍。三藏勉強(qiáng)下輦,乘馬辭別而行,目送者直至望不見蹤影方回。四眾行彀多時(shí),又過了冬殘春盡,看不了野花山樹,景物芳菲,前面又見一座高山峻嶺。三藏心驚問道:“徒弟,前面高山,有路無路,是必小心!”行者笑道:“師父這話,也不象個(gè)走長路的,卻似個(gè)公子王孫,坐井觀天之類。自古道:山不礙路,路自通山。何以言有路無路?”三藏道:“雖然是山不礙路,但恐險(xiǎn)峻之間生怪物,密林深處出妖精。”八戒道:“放心,放心!這里來相近極樂不遠(yuǎn),管取太平無事!”師徒正說,不覺的到了山腳下。行者取出金箍棒,走上石崖叫道:“師父,此間乃轉(zhuǎn)山的路兒,忒好步,快來快來!”長老只得放懷策馬。沙僧教: “二哥,你把擔(dān)子挑一肩兒。”真?zhèn)八戒接了擔(dān)子挑上。沙僧?dāng)n著韁繩,老師父穩(wěn)坐雕鞍,隨行者都奔山崖上大路。但見那山: 云霧籠峰頂,潺湲涌澗中。百花香滿路,萬樹密叢叢。梅青李白,柳綠桃紅。杜鵑啼處春將暮,紫燕呢喃社已終。峨峨石,翠蓋松。崎嶇嶺道,突兀玲瓏。削壁懸崖峻,藤蘿草木秾。千巖競秀如排戟,萬壑爭流遠(yuǎn)浪洪。老師父緩觀山景,忽聞啼鳥之聲,又起思鄉(xiāng)之念。兜馬叫道:“徒弟!我自天牌傳旨意,錦屏風(fēng)下領(lǐng)關(guān)文。觀燈十五離東土,才與唐王天地分,甫能龍虎風(fēng)云會,卻又師徒拗馬軍。行盡巫山峰十二,何時(shí)對子見當(dāng)今?” 行者道:“師父,你常以思鄉(xiāng)為念,全不似個(gè)出家人。放心且走,莫要多憂,古人云,欲求生富貴,須下死工夫。”三藏道:“徒弟,雖然說得有理,但不知西天路還在那里哩!”八戒道:“師父,我佛如來舍不得那三藏經(jīng),知我們要取去,想是搬了;不然,如何只管不到?”沙僧道:“莫胡談!只管跟著大哥走,只把工夫捱他,終須有個(gè)到之之日。” 師徒正自閑敘,又見一派黑松大林。唐僧害怕,又叫道: “悟空,我們才過了那崎嶇山路,怎么又遇這個(gè)深黑松林?是必在意。”行者道:“怕他怎的!”三藏道:“說那里話!不信直中直,須防仁不仁。我也與你走過好幾處松林,不似這林深遠(yuǎn)。你看: 東西密擺,南北成行。東西密擺徹云霄,南北成行侵碧漢。密查荊棘周圍結(jié),蓼卻纏枝上下盤。藤來纏葛,葛去纏藤。藤來纏葛,東西客旅難行;葛去纏藤,南北經(jīng)商怎進(jìn)。這林中,住半年,那分日月;行數(shù)里,不見斗星。你看那背陰之處千般景,向陽之所萬叢花。又有那千年槐,萬載檜,耐寒松,山桃果、野芍藥,旱芙蓉,一攢攢密砌重堆,亂紛紛神仙難畫。又聽得百鳥聲:鸚鵡哨,杜鵑啼,喜鵲穿枝,烏鴉反哺,黃鸝飛舞,百舌調(diào)音,鷓鴣鳴,紫燕語,八哥兒學(xué)人說話,畫眉郎也會看經(jīng)。又見那大蟲擺尾,老虎磕牙,多年狐狢妝娘子,日久蒼狼吼振林。就是托塔天王來到此,縱會降妖也失魂!”孫大圣公然不懼,使鐵棒上前臂開大路,引唐僧徑入深林,逍逍遙遙,行經(jīng)半日,未見出林之路。唐僧叫道: “徒弟,一向西來,無數(shù)的山林崎險(xiǎn),幸得此間清雅,一路太平。這林中奇花異卉,其實(shí)可人情意!我要在此坐坐:一則歇馬,二則腹中饑了,你去那里化些齋來我吃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請下馬,老孫化齋去來。”那長老果然下了馬。八戒將馬拴在樹上,沙僧歇下行李,取了缽盂,遞與行者! ⌒姓叩溃“師父穩(wěn)坐,莫要驚怕,我去了就來。”三藏端坐松陰之下,八戒沙僧卻去尋風(fēng)覓果閑耍! s說大圣縱筋斗,到了半空,佇定云光,回頭觀看,只見松林中祥云縹緲,瑞靄氤氳,他忽失聲叫道:“好啊!好啊!”你道他叫好做甚?原來夸獎(jiǎng)唐僧,說他是金蟬長老轉(zhuǎn)世,十世修行的好人,所以有此祥瑞罩頭。“若我老孫,方五百年前大鬧天宮之時(shí),云游海角,*天涯,聚群精自稱齊天大圣,降龍伏虎,消了死籍;頭戴著三額金冠,身穿著黃金鎧甲,手執(zhí)著金箍棒,足踏著步云履,手下有四萬七千群怪,都稱我做大圣爺爺,著實(shí)為人。如今脫卻天災(zāi)。做小伏低,與你做了徒弟,想師父頭頂上有祥云瑞靄罩定,徑回東土,必定有些好處,老孫也必定得個(gè)正果。”正自家這等夸念中間,忽然見林南下有一股子黑氣,骨都都的冒將上來。行者大驚道:“那黑氣里必定有邪了! 我那八戒沙僧卻不會放甚黑氣。”那大圣在半空中,詳察不定。 卻說三藏坐在林中,*見性,諷念那《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(jīng)》,忽聽得嚶嚶的叫聲“救人”。三藏大驚道:“善哉!善哉!這等深林里,有甚么人叫?想是狼蟲虎豹唬倒的,待我看看。”那長老起身挪步,穿過千年柏,隔起萬年松,附葛攀藤,近前視之,只見那大樹上綁著一個(gè)女子,上半截使葛藤綁在樹上,下半截埋在土里。長老立定腳,問他一句道:“女菩薩,你有甚事,綁在此間?”咦!分明這廝是個(gè)妖怪,長老肉眼凡胎,卻不能認(rèn)得。那怪見他來問,淚如泉涌。你看他桃腮垂淚,有沉魚落雁之容;星眼含悲,有閉月羞花之貌。長老實(shí)不敢近前,又開口問道:“女菩薩,你端的有何罪過?說與貧僧,卻好救你。”那妖精巧語花言,虛情假意,忙忙的答應(yīng)道:“師父,我家住在貧婆國。離此有二百余里。父母在堂,十分好善,一生的和親愛友。時(shí)遇清明,邀請諸親及本家老小拜掃先塋,一行轎馬,都到了荒郊野外。至塋前,擺開祭禮,剛燒化紙馬,只聞得鑼鳴鼓響,跑出一伙強(qiáng)人,持刀弄杖,喊殺前來,慌得我們魂飛魄散。 父母諸親,得馬得轎的,各自逃了性命;奴奴年幼,跑不動,唬倒在地,被眾強(qiáng)人拐來山內(nèi),大大王要做夫人,二大王要做妻室,第三第四個(gè)都愛我美色,七八十家一齊爭吵,大家都不忿氣,所以把奴奴綁在林間,眾強(qiáng)人散盤而去。今已五日五夜,看看命盡,不久身亡!不知是那世里祖宗積德,今日遇著老師父到此。千萬發(fā)大慈悲,救我一命,九泉之下,決不忘恩!”說罷,淚下如雨。三藏真?zhèn)慈心,也就忍不住吊下淚來,聲音哽咽,叫道:“徒弟”。那八戒沙僧正在林中尋花覓果,猛聽得師父叫得凄愴,呆子道:“沙和尚,師父在此認(rèn)了親耶。”沙僧笑道:“二哥胡纏!我們走了這些時(shí),好人也不曾撞見一個(gè),親從何來?”八戒道:“不是親,師父那里與人哭么?我和你去看來。”沙僧真?zhèn)回轉(zhuǎn)舊處,牽了馬,挑了擔(dān),至跟前叫:“師父,怎么說?”唐僧用手指定那樹上,叫:“八戒,解下那女菩薩來,救他一命。”呆子不分好歹,就去動手。 卻說那大圣在半空中,又見那黑氣濃厚,把祥光盡情蓋了,道聲:“不好,不好!黑氣罩暗祥光,怕不是妖邪害俺師父! 化齋還是小事,且去看我?guī)煾溉ァ?rdquo;即返云頭,按落林里,只見八戒亂解繩兒。行者上前,一把揪住耳朵,撲的捽了一跌。呆子抬頭看見,爬起來說道:“師父教我救人,你怎么恃你有力,將我摜這一跌!”行者笑道:“兄弟,莫解他。他是個(gè)妖怪,弄喧兒騙我們哩。”三藏喝道:“你這潑猴,又來胡說了!怎么這等一個(gè)女子,就認(rèn)得他是個(gè)妖怪!”行者道:“師父原來不知。這都是老孫干過的買賣,想人肉吃的法兒,你那里認(rèn)得!”八戒唝著嘴道:“師父,莫信這弼馬溫哄你!這女子乃是此間人家。我們東土遠(yuǎn)來,不與相較,又不是親眷,如何說他是妖精!他打發(fā)我們丟了前去,他卻翻筋斗,弄神法轉(zhuǎn)來和他干巧事兒,倒踏門也!”行者喝道:“夯貨!莫亂談!我老孫一向西來,那里有甚憊懶處?似你這個(gè)重色輕生,見利忘義的馕糟,不識好歹,替人家哄了招女婿,綁在樹上哩!”三藏道:“也罷,也罷。八戒啊,你師兄常時(shí)也看得不差。既這等說,不要管他,我們?nèi)チT。”行者大喜道:“好了!師父是有命的了!請上馬,出松林外,有人家化齋你吃。”四人果一路前進(jìn),把那怪撇了。 卻說那怪綁在樹上,咬牙恨齒道:“幾年家聞人說孫悟空神通廣大,今日見他,果然話不虛傳。那唐僧乃童身修行,一點(diǎn)元陽未泄,正欲拿他去配合,成太乙金仙,不知被此猴識破吾法,將他救去了。若是解了繩,放我下來,隨手捉將去,卻不是我的人兒也?今被他一篇散言碎語帶去,卻又不是勞而無功? 等我再叫他兩聲,看是如何。”好妖精,不動繩索,把幾聲善言善語,用一陣順風(fēng),嚶嚶的吹在唐僧耳內(nèi)。你道叫的甚么?他叫道:“師父啊,你放著活人的性命還不救,昧心拜佛取何經(jīng)?” 唐僧在馬上聽得又這般叫喚,即勒馬叫:“悟空,去救那女子下來罷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走路,怎么又想起他來了?”唐僧道:“他又在那里叫哩。”行者問:“八戒,你聽見么?”八戒道:“耳大遮住了,不曾聽見。”又問:“沙僧,你聽見么?”沙僧道:“我挑擔(dān)前走,不曾在心,也不曾聽見。”行者道:“老孫也不曾聽見。師父,他叫甚么?偏你聽見。”唐僧道:“他叫得有理,說道活人性命還不救,昧心拜佛取何經(jīng)?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。快去救他下來,強(qiáng)似取經(jīng)拜佛。”行者笑道:“師父要善將起來,就沒藥醫(yī)。你想你離了東土,一路西來,卻也過了幾重山場,遇著許多妖怪,常把你拿將進(jìn)洞,老孫來救你,使鐵棒,常打死千千萬萬;今日一個(gè)妖精的性命舍不得,要去救他?”唐僧道:“徒弟呀,古人云,勿以善小而不為,勿以惡小而為之,還去救他救罷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既然如此,只是這個(gè)擔(dān)兒,老孫卻擔(dān)不起。 你要救他,我也不敢苦勸你,勸一會,你又惱了。任你去救。”唐僧道:“猴頭莫多話!你坐著,等我和八戒救他去。” 唐僧回至林里,教八戒解了上半截繩子,用鈀筑出下半截身子。那怪跌跌鞋,束束裙,喜孜孜跟著唐僧出松林,見了行者,行者只是冷笑不止。唐僧罵道:“潑猴頭!你笑怎的?”行者道:“我笑你時(shí)來逢好友,運(yùn)去遇佳人。”三藏又罵道:“潑猢猻! 胡說!我自出娘肚皮,就做和尚。如今奉旨西來,虔心禮佛求經(jīng),又不是利祿之輩,有甚運(yùn)退時(shí)!”行者笑道:“師父,你雖是自幼為僧,卻只會看經(jīng)念佛,不曾見王法條律。這女子生得年少標(biāo)致,我和你乃出家人,同他一路行走,倘或遇著歹人,把我們拿送官司,不論甚么取經(jīng)拜佛,且都打做奸情;縱無此事,也要問個(gè)拐帶人口。師父追了度牒,打個(gè)小死;八戒該問充軍;沙僧也問擺站;我老孫也不得干凈,饒我口能,怎么折辯,也要問個(gè)不應(yīng)。”三藏喝道:“莫胡說!終不然,我救他性命,有甚貽累不成!帶了他去,凡有事,都在我身上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雖說有事在你,卻小知你不是救他,反是害他。”三藏道:“我救他出林,得其活命,怎么反是害他?”行者道:“他當(dāng)時(shí)綁在林間,或三五日,十日半月,沒飯吃餓死了,還得個(gè)完全身體歸陰;如今帶他出來,你坐得是個(gè)快馬,行路如風(fēng),我們只得隨你,那女子腳小,挪步艱難,怎么跟得上走?一時(shí)把他丟下,若遇著狼蟲虎豹,一口吞之,卻不是反害其生也?”三藏道:“正是呀,這件事卻虧你想,如何處置?”行者笑道:“抱他上來,和你同騎著馬走罷。”三藏沉吟道:“我那里好與他同馬!……他怎生得去?”三藏道:“教八戒馱他走罷。”行者笑道:“呆子造化到了!”八戒道:“遠(yuǎn)路沒輕擔(dān),教我馱人,有甚造化?”行者道:“你那嘴長,馱著他,轉(zhuǎn)過嘴來,計(jì)較私情話兒,卻不便益?”八戒聞此言,捶胸爆跳道:“不好!不好!師父要打我?guī)紫,寧可忍疼,背著他決不得干凈,師兄一生會贓埋人。我馱不成!”三藏道:“也罷,也罷。我也還走得幾步,等我下來,慢慢的同走,著八戒牽著空馬罷。”行者大笑道: “呆子倒有買賣,師父照顧你牽馬哩。”三藏道:“這猴頭又胡說了!古人云,馬行千里,無人不能自往。假如我在路上慢走,你好丟了我去?我若慢,你們也慢。大家一處同這女菩薩走下山去,或到庵觀寺院,有人家之處,留他在那里,也是我們救他一場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說得有理,快請前進(jìn)。”三藏拽步前走,沙僧挑擔(dān),八戒牽著空馬,行者拿著棒,引著女子,一行前進(jìn)。不上二三十里,天色將晚,又見一座樓臺殿閣。三藏道:“徒弟,那里必定是座庵觀寺院,就此借宿了,明日早行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說得是,各各走動些。”霎時(shí)到了門首。吩咐道:“你們略站遠(yuǎn)些,等我先去借宿。若有方便處,著人來叫你。”眾人俱立在柳陰之下,惟行者拿鐵棒,轄著那女子。 長老拽步近前,只見那門東倒西歪,零零落落。推開看時(shí),忍不住心中凄慘:長廊寂靜,古剎蕭疏;苔蘚盈庭,蒿蓁滿徑; 惟螢火之飛燈,只蛙聲而代漏。長老忽然吊下淚來,真?zhèn)是:殿宇凋零倒塌,廊房寂寞傾頹。斷磚破瓦十余堆,盡是些歪梁折柱。前后盡生青草,塵埋朽爛香廚。鐘樓崩壞鼓無皮,琉璃香燈破損。佛祖金身沒色,羅漢倒臥東西。觀音淋壞盡成泥,楊柳凈瓶墜地。日內(nèi)并無僧入,夜間盡宿狐貍,只聽風(fēng)響吼如雷,都是虎豹藏身之處。四下墻垣皆倒,亦無門扇關(guān)居。有詩為證,詩曰:多年古剎沒人修,狼狽凋零倒更休。猛風(fēng)吹裂伽藍(lán)面,大雨澆殘佛象頭。金剛跌損隨淋灑,土地?zé)o房夜不收。更有兩般堪嘆處,銅鐘著地沒懸樓。三藏硬著膽,走進(jìn)二層門,見那鐘鼓樓俱倒了,止有一口銅鐘,札在地下。上半截如雪之白,下半截如靛之青,原來是日久年深,上邊被雨淋白,下邊是土氣上的銅青。三藏用手摸著鐘,高叫道:“鐘啊!你也曾懸掛高樓吼,也曾鳴遠(yuǎn)彩梁聲。也曾雞啼就報(bào)曉,也曾天晚送黃昏。不知化銅的道人歸何處,鑄銅匠作那邊存。想他二命歸陰府,他無蹤跡你無聲。”長老高聲贊嘆,不覺的驚動寺里之人。那里邊有一個(gè)侍奉香火的道人,他聽見人語,扒起來,拾一塊斷磚,照鐘上打?qū)⑷ァD晴姰?dāng)?shù)捻懥艘宦,把個(gè)長老唬了一跌,掙起身要走,又絆著樹根,撲的又是一跌。長老倒在地下,抬頭又叫道:“鐘啊!貧僧正然感嘆你,忽的叮當(dāng)響一聲。想是西天路上無人到,日久多年變作精。”那道人趕上前,一把攙住道:“老爺請起。不干鐘成精之事,卻才是我打得鐘響。”三藏抬頭見他的模樣丑黑,道:“你莫是魍魎妖邪?我不是尋常之人,我是大唐來的,我手下有降龍伏虎的徒弟。你若撞著他,性命難存也!”道人跪下道:“老爺休怕,我不是妖邪,我是這寺里侍奉香火的道人。卻才聽見老爺善言相贊,就欲出來迎接;恐怕是個(gè)邪鬼敲門,故此拾一塊斷磚,把鐘打一下壓驚,方敢出來。老爺請起。”那唐僧方然正性道:“住持,險(xiǎn)些兒唬殺我也,你帶我進(jìn)去。” 那道人引定唐僧,直至三層門里看處,比外邊甚是不同,但見那:青磚砌就彩云墻,綠瓦蓋成琉璃殿。黃金裝圣象,白玉造階臺。大雄殿上舞青光,毗羅閣下生銳氣。文殊殿,結(jié)采飛云:輪藏堂,描花堆翠。三檐頂上寶瓶尖,五福樓中平繡蓋。千株翠竹搖禪榻,萬種青松映佛門。碧云宮里放金光,紫霧叢中飄瑞靄。朝聞四野香風(fēng)遠(yuǎn),暮聽山高畫鼓鳴。應(yīng)有朝陽補(bǔ)破衲,豈無對月了殘經(jīng)?又只見半壁燈光明后院,一行香霧照中庭! ∪匾娏瞬桓疫M(jìn)去,叫:“道人,你這前邊十分狼狽,后邊這等齊整,何也?”道人笑道:“老爺,這山中多有妖邪強(qiáng)寇,天色清明,沿山打劫,天陰就來寺里藏身,被他把佛象推倒墊坐,木植搬來燒火。本寺僧人軟弱,不敢與他講論,因此把這前邊破房都舍與那些強(qiáng)人安歇,從新另化了些施主,蓋得那一所寺院。 清混各一,這是西方的事情。”三藏道:“原來是如此。 正行間,又見山門上有五個(gè)大字,乃鎮(zhèn)海禪林寺。才舉步跨入門里,忽見一個(gè)和尚走來。你看他怎生模樣:頭戴左笄絨錦帽,一對銅圈墜耳根。身著頗羅毛線服,一雙白眼亮如銀。手中搖著播郎鼓,口念番經(jīng)聽不真。三藏原來不認(rèn)得,這是西方路上喇嘛僧。那喇嘛和尚走出門來,看見三藏眉清目秀,額闊頂平,耳垂肩,手過膝,好似羅漢臨凡,十分俊雅。他走上前扯住,滿面笑唏唏的與他捻手捻腳,摸他鼻子,揪他耳朵,以示親近之意。攜至方丈中,行禮畢卻問:“老師父何來?”三藏道:“弟子乃東土大唐駕下欽差往西方天竺國大雷音寺拜佛取經(jīng)者! ∵m行至寶方天晚,特奔上剎借宿一宵,明日早行,望垂方便一二。”那和尚笑道:“不當(dāng)人子!不當(dāng)人子!我們不是好意要出家的,皆因父母生身,命犯華蓋,家里養(yǎng)不住,才舍斷了出家,既做了佛門弟子,切莫說脫空之話。”三藏道:“我是老實(shí)話。” 和尚道:“那東土到西天,有多少路程!路上有山,山中有洞,洞內(nèi)有精。象你這個(gè)單身,又生得嬌嫩,那里象個(gè)取經(jīng)的!”三藏道:“院主也見得是,貧僧一人,豈能到此?我有三個(gè)徒弟,逢山開路,遇水疊橋,保我弟子,所以到得上剎。”那和尚道:“三位高徒何在?”三藏道:“現(xiàn)在山門外伺候。”那和尚慌了道:“師父,你不知我這里有虎狼、妖賊、鬼怪傷人。白日里不敢遠(yuǎn)出,未經(jīng)天晚,就關(guān)了門戶。這早晚把人放在外邊!”叫:“徒弟,快去請將進(jìn)來。” 有兩個(gè)小喇嘛兒跑出外去,看見行者唬了一跌,見了八戒又是一跌,扒起來往后飛跑道:“爺爺!造化低了!你的徒弟不見,只有三四個(gè)妖怪站在那門首也。”三藏問道:“怎么模樣?” 小和尚道:“一個(gè)雷公嘴,一個(gè)碓挺嘴,一個(gè)青臉獠牙。旁有一個(gè)女子,倒是個(gè)油頭粉面。”三藏笑道:“你不認(rèn)得。那三個(gè)丑的,是我徒弟,那一個(gè)女子,是我打松林里救命來的。”那喇嘛道:“爺爺呀,這們好俊師父,怎么尋這般丑徒弟?”三藏道:“他丑自丑,卻俱有用。你快請他進(jìn)來,若再遲了些兒,那雷公嘴的有些闖禍,不是個(gè)人生父母養(yǎng)的,他就打進(jìn)來也。”那小和尚即忙跑出,戰(zhàn)兢兢的跪下道:“列位老爺,唐老爺請哩。”八戒笑道:“哥啊,他請便罷了,卻這般戰(zhàn)兢兢的,何也?”行者道:“看見我們丑陋害怕。”八戒道:“可是扯淡!我們乃生成的,那個(gè)是好要丑哩!”行者道:“把那丑且略收拾收拾!呆子真?zhèn)把嘴揣在懷里,低著頭,牽著馬,沙僧挑著擔(dān),行者在后面,拿著棒,轄著那女子,一行進(jìn)去。穿過了倒塌房廊,入三層門里。拴了馬,歇了擔(dān),進(jìn)方丈中,與喇嘛僧相見,分了坐次。那和尚入里邊,引出七八十個(gè)小喇嘛來,見禮畢,收拾辦齋管待。正是:積功須在慈悲念,佛法興時(shí)僧贊僧。畢竟不知怎生離寺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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