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扶蘇
洛一高的糖炒栗子不是最有名的,但卻是最經(jīng)吃的。全校四千多人,吃了十幾年。最早的時候只是一個小攤兒,孤零零的立在學(xué)校門口,每天早上支起輪子,炒栗子的大叔和門崗大爺打招呼,扯閑天兒;后來生意火了,一攤變兩攤,兩攤變四攤,一條新修的大馬路,被一個個小吃攤架成了一條小吃街。場面雖不及上海市場,但十里飄香,連北面一公里遠(yuǎn)的體育場都能聞得見。
離著炒栗子攤位不遠(yuǎn),是烤面筋的地盤,攤主一男一女應(yīng)是夫妻店,一個刷油,一個生炭。后來又多了一個老婦人,專門給面筋上竹簽子。攤子不大,只一輛小三輪,放著一個一米多長的炭烤箱,生著時冒出的煙能飄到小二層樓高;買的人常常隨煙移動身軀,從面筋下飛出的青煙把人群像鴨子一樣趕來趕去,不一會兒面筋好了,拿過來一把簽子快步逃離,已經(jīng)被嗆得灰頭土臉。
生意最好的,還是炒河粉,兄弟倆,胖胖的招攬客人。如果說栗子和面筋都是閑時的零嘴的話,那么炒河粉絕對算得上一份正經(jīng)的盒飯了。每到下午五六點鐘,從學(xué)校門口一眼望去,人山人?床灰姵春臃鄣臄傋,但仔細(xì)瞧,人最多的一定是河粉攤。人們從四面八方踏著時候趕來,爭先恐后,來晚了一車子的河粉就都賣完了。
"老板,一份河粉,不要辣。"
"好嘞!"
一雙大手,左手拿鍋,右手掌勺,不用手抓,全程用勺子;用勺子挑起來泡好的河粉,碗里一扣,半勺油,蔥和豆芽,生抽醬油,河粉往鍋里一倒,鍋底蹭蹭冒著藍(lán)火,大勺翻幾下,鐵鍋顛一顛,一陣蔥香撲鼻而來。
"誰的一份河粉?不要辣?"
"我的我的。"
出鍋,涮鍋,再來下一份。
路旁邊也有門面店,是稍大點的生意,常雇有三兩人收銀打雜,主顧不多,但也穩(wěn)定,洛一高的學(xué)生占了一大半。北邊是一家面館,一張金匾四個大字"翰林食府",名字好聽,面也好吃,量足味好,唯一的缺點就是上菜太慢,吃飯的學(xué)生一邊看表一邊吃面;大廚有講究,菜做得精細(xì);往北邊是一家麻辣燙店,名字起得有情義,叫做"兄弟麻辣燙",不過進(jìn)去一看,從服務(wù)員到老板娘,都是姐妹,沒有一個兄弟。周末學(xué)校開放大門,學(xué)生一窩蜂涌出來,這時候麻辣燙的生意火爆至極,幾十張桌子,快百十個位子,排的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,有穿校服的、球衣的,還有近處上班西裝革履的,穿著花裙子吃晚飯的,無論冬夏,風(fēng)扇空調(diào)開著,個個滿頭大汗,吃得酣暢淋漓吸溜吸溜的。
其中也有過賣蛋撻的小攤,賣紅豆餅的,章魚小丸子,飯團(tuán)夾饃掉渣燒餅,男女老少,都在這做過生意,賣過小吃。不是每家都能長久,也不是每家都是因為生意慘淡入不敷出才離開的。之前有個賣烤冷面的夫婦,正宗的東北人,后來一家子回東北了,也再不曾回來過。
糖炒栗子等小攤對九零后的幸福,絲毫不亞于烤紅薯和爆米花對七零后八零后的慰藉。前者是味蕾上的青春哲學(xué),后者是腦海中的記憶芯片,都是用炭烤出來、用火燒出來、用簽子串起來的偉大理想與現(xiàn)實幕布,我們都在這些美好中偷偷享受過歲月,在殘酷的前進(jìn)和短暫的休憩中嘗一把人間煙火,誰也不比誰稀罕多少或者落寞幾分,誰也不比誰更高貴更值得懷念。
高三快畢業(yè)時,學(xué)校圍墻上加高了鐵絲網(wǎng),大門管得嚴(yán),還在門口設(shè)立了隔離的路障,小攤的生意冷清甚至荒涼,后來不斷喊話喊警察、喊城管,早上門崗的大爺也不出來聊閑天兒了,小吃街漸漸散了。那些曾經(jīng)"名噪一時""聞名一高"的攤主們,像是在華山頂上被武林忘記的世外高手,望去無人再與之爭鋒,卷起鋪蓋背槍拿劍,悄悄下山另尋謀生別處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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