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鐵生采迅
老張退休在家的第一天,家里就來了重要的客人,不是別人,而是老張奉獻了三十二年青春工廠的領導班子。
十七歲那年迫于生計,老張早早輟了學到了工廠里勞動,在別人眼中他只是個黃毛小子,年紀小學歷低,只能在廠里做些勞力,工資雖微薄,但能養(yǎng)活自己。那時的他就開始羨慕廠里的技術員了,不僅因為技術員們都是高工資、雙休日,還因為那是個受人尊敬的工作,但技術員們大都是大學學歷,大學生在當時也是鳳毛麟角了,但對于初中輟學的老張來說,他想做技術員的這個念想無異于一步登天,可他心里始終不敢忘了這個念想。老張一有空當便和廠里的技術員小劉談天說地,兩人的關系也算好了,老張會有意無意地問些技術性問題,小劉也坦然相告,過后,老張就把記在心里的"寶貝"寫在紙上......就這樣偷師學藝了半年多,老張拿著厚厚一疊記的密密麻麻的紙發(fā)起愁,發(fā)現(xiàn)這些最簡單也最零散的知識并不能幫上什么大忙。但皇天不負有心人,也許是小劉找到了更好的工作,他辭了廠里的技術員,臨走時還沒忘記把幾本技術方面的書留給了老張,這幾本書,老張如獲至寶,有了"武功秘籍"的老張開始了"潛心修煉",書里有的專業(yè)術語和難懂的詞匯,老張就天天下了班就往無所不能的圖書館跑......每次回到宿舍時工友們都呼呼大睡了,盡管一天干活下來已是疲憊不堪,但他堅持看書到深夜,一年多以來,工廠宿舍樓只有老張宿舍的燈光一直亮著......廠里的技術員們都被老張的熱情打動了,開始有意無意的口傳心授,有了這種手把手的教學,老張真功力大增,可以說,下次廠里再招技術員,那非老張莫屬了。
老張雖打動了廠里的技術員們,卻沒能打動市場經(jīng)濟,由于廠里的生意與日俱減,連著幾個月的工資發(fā)不出,最先開溜的是廠里的技術員們,剩下的就是一群"嗷嗷待哺"的工人。一天中午休息,老張去打熱水的路上經(jīng)過領導辦公室,里面的對話被他聽得一清二楚。
"廠里的技術員都走光了,剩下一大堆機器,那是在靠運氣運作,萬一出點什么事,廠就徹底癱瘓了!"
"就沒新的技術員來咱廠了嗎?"
"就算來了,咱們也開不出工資來!"
"我看,把廠關了吧!減少點損失。"
"唉--"
"領導,這廠不能關!底下還有一大堆的工人!沒有技術員......你看我行不行。"老張一手拿著茶壺,推門走了進去。
廠領導見老張挺身而出如見了救命稻草,不管怎么樣也要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試一試。
就這樣,老張成了廠里唯一一個不拿工資,沒有雙休日的技術員。廠領導決定把廠里的一半機器賣掉,先解決員工的工資,工廠照常運作。諾大的廠里,工人下班了以后,只有老張一個人和十幾臺機器。老張明白,工廠的命運在這剩下的幾十臺機器上,他無論如何也要維護好這十幾臺機器。
直到第三年春天,廠里又開始招人了,冷清的工廠又開始熱鬧起來。領導辦公室里,老張拿著厚厚的一疊錢,領導說那是欠了老張兩年的工錢,老張數(shù)了數(shù),足足有兩倍多。此后廠里的生意越做越大,在全國開了幾十家分廠,領導建議老張去做外省的廠長,老張卻婉拒了,他說做技術員已經(jīng)很滿足了,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。此后,老張成了廠里名副其實的高工資、雙休日、受人尊敬的技術員。
老張坐在沙發(fā)上,給領導倒的茶水余溫未退,他的臉上早已是熱淚縱橫,三十二年,仿佛夢一場。
過了沒多久,老張和老伴就搬進了陽光小區(qū)的二樓,二樓不高也不低,正和老張的心意。房子是老張兒子買的,裝修由女兒一手操辦,兒女說為了能經(jīng)?赐麅晌焕先,就買了同一個小區(qū)的房子。住進新房的老張第一天夜里就高興的睡不著覺,覺得這輩子有這么孝順的兒女知足了。
半年之久的幸福與平靜卻被一位不速之客給打亂了。
每頓飯少不了的一碗蒸咸魚是老張多年的嗜好,咸魚都是老伴提前幾天買好,曬在陽臺上。這天晚上,老張拿出了準備好的老酒,卻沒看到應該出現(xiàn)在餐桌上的蒸咸魚,老張看了看老伴,老伴一臉的委屈,說曬在陽臺上的咸魚不見了·......老張的這頓飯吃的很是不痛快,但他并沒有責怪老伴的監(jiān)管不力,而是把心思放到了"兇手"身上。
接下來的幾天,曬在陽臺上的咸魚都接連不翼而飛,"兇手"的猖狂讓老張有些惱火,當年偷師學藝的勁頭又涌上了心頭。睡覺前,老張囑咐老伴明早買些咸魚來。
一大早,老張把老伴買回的新鮮咸魚用袋子包好了鎖在廚房的儲物柜里,老伴見了只是笑笑,不知老張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。
夜幕降臨,晚飯時老張并未吃早上的咸魚,就連晚飯喝兩口的習慣也拋在腦后了,晚飯后,老張就讓老伴先去休息去了,說不用等他。等到天黑透了,老張拿著手電筒把儲物柜里的咸魚拿了出來,不動聲色的來到陽臺,咸魚被一條一條整齊的擺放在曬咸魚的木板上,合上了陽臺的玻璃門,老張坐在凳子上,隔著玻璃門注視這陽臺上的一舉一動。月光悄悄灑在了陽臺上,幾條肥美的咸魚正靜靜地躺在那閃著銀光,老張咽了口水,又揉揉眼睛,老張覺得自己的老花眼快暈了,可又不敢閉上休息一會兒。直到午夜十一點,陽臺上依舊死寂沉沉,老張準備起身去收了"誘餌",覺得今天"兇手"不會現(xiàn)身了,突然,老張弓著的身子停在了半空,他一起身便看到陽臺上一雙黃燦燦的眼睛正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,看來那只黑貓早就蹲在陽臺上好久了,老張心想決不能放過它,突然靈光一閃,老張鉚足了勁兒大吼一聲沖向了陽臺,黑貓見狀慌不擇路,直接從二樓躥了下去,隨后傳來一聲黑貓因摔到地上的慘叫,借著手電筒的光,老張看到那黑貓瘸著腳從小區(qū)外圍的欄桿縫隙中鉆了出去,直到消失在了黑暗中,陽臺上是得意洋洋的老張,他覺得這一次那黑貓絕不會再來了。這時已過了午夜十二點,剛才的吼聲也驚醒了老伴,睡意襲來,老張回了臥室倒頭便睡去。
并未因為睡得晚而多睡一會兒的老張一醒來就直奔陽臺,老張頓時火冒三丈,昨晚大意未收的咸魚又一次不翼而飛了,老張不住的后悔--大意失咸魚。
老張叫來兒子,商量著把陽臺裝上鐵絲網(wǎng),老伴說為了幾條咸魚和一只黑貓不至于,但老張確實咽不下這口氣,兒子為了老張能安心,找來了裝修工人,給陽臺裝上了鐵絲網(wǎng)。
有了這牢不可破的屏障就可以高枕無憂,但老張又不高興了,陽臺的咸魚再一次失蹤了。老張茅塞頓開,覺得"兇手"另有其人,他仔細地檢查了鐵絲網(wǎng),又在陽臺上仔細檢查著,終于在陽臺的排水孔里了發(fā)現(xiàn)了殘缺不全的咸魚頭,老張不禁感慨萬分,家賊難防。經(jīng)過簡單的處理,老張給排水孔裝上了鐵絲網(wǎng),至此,陽臺上的咸魚再也沒有失竊過?墒抢蠌垍s高興不起來,他覺得自己虧欠那只好心捉鼠的黑貓。老張對著陽臺上的鐵絲網(wǎng)心事重重,昨晚的事仿佛歷歷在目,耳邊似乎總能聽到那晚黑貓凄厲的慘叫......接著老張在鐵絲網(wǎng)上開了個洞,大小正合適?赡侵缓谪垍s再也沒出現(xiàn)在過老張的陽臺上。
過了沒多久,陽臺外的一顆高大的樹被物業(yè)公司移走了,說是要搞美化,老張心里一陣失落,這樹是黑貓到二樓陽臺上的必經(jīng)之路,沒了這樹,除非那黑貓會飛。為了這樹,老張幾天吃不下飯,老伴兒女急的團團轉,兒子得知老張的心結,就托人買了一根木材,斜靠在二樓的陽臺上。老張的心事塵埃落定,心情又好轉起來。
但那黑貓,卻再也沒出現(xiàn)過。
一天晚上,老伴問老張為什么為了一只黑貓這么折騰自己。老張無奈說出了心里話:我不該不查清楚就冤枉了那黑貓的,我知道它不是別人家的貓,它是只流浪貓,從我知道它是來咱家陽臺上捉老鼠開始,我就知道它是只流浪貓,別人家的貓是不可能到別人家里來捉老鼠的......好好地咸魚,它本來可以好好吃一頓的,但它沒有,我就覺得我虧欠那黑貓......要是他還會來,我就養(yǎng)著它,不讓它再居無定所,不讓它再流浪了。
自從那天晚上,老張就養(yǎng)成了往陽臺上放點貓糧的習慣,貓糧放到發(fā)了霉就又換上新的。
時間一晃就是一年,一天清晨,老伴興奮地叫老張來看陽臺,陽臺上的貓糧只剩下些殘渣了,老張先是一陣高興隨后又是失落,都一年多過去了,或許那黑貓早就流浪到了別處,或許早就被什么人給打死了......這貓糧也可能是哪只貪心的老鼠給偷吃了。老張不相信那黑貓還會再回來。
早飯過后,老張和老伴相互攙扶著下了樓,小區(qū)的空氣甚是清新,不知不覺老張就走到了那根斜靠在陽臺的木材旁,經(jīng)過了一年多的風吹雨淋,木頭早已變得漆黑,長出了些青苔,突然,木頭上閃出的幾道雪白的爪痕觸動了老張的雙眼,此時此刻,老張黝黑的臉上,卻早已是老淚縱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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